为躲避查暂住证,那个男孩跳了楼。
文/韩霞
01
今天讲的关于暂住证的故事,发生在十几年前。
小禾第一次听到暂住证,是在上大学的最后一年。
那时候,已经有同学在校外租了房子,她们经常去那里玩。
有一次,宿舍的一个姐妹要过生日,她们买了菜,还有一些零食,去校外租房的同学那里聚餐,一起庆祝。
刚做好饭,还没开吃,就听一旁有好心的邻居跑过来说:你们赶快回学校吧,听说一会要过来查暂住证了,前面查住了好多人。
一听到这个消息,吃喝玩乐的心情立马没有了,全都跑回了学校。
租房的那两位同学,也拉灭了灯,装做屋里没人的样子。
就算是做好了饭,也不敢吃,哪里敢发出一点声响。
那时候有一个流行的词语叫“盲流”。
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,还有着明显的差别。
很多人会花了大价钱,给孩子办成农转非。让孩子跳出农门,是许多家长的心愿。
不像现在,很多人在市里面买了房,也不想把户口转到城市去。
02
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,小禾毕业了。
毕业即失业。找工作的途径少,她和其他留在这个城市的同学一样,不想回到老家,只能在这个城市艰难的生活着。
刚开始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,后来,了解到郊区的房租便宜,便又搬到了郊区。
她也搬到了北环的一个都市村庄,房租每月五六十元。
那里,租住着许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,号称蚁族。
在同一栋楼上,有两个男孩子,都是她的老乡,还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。他们上的是民办学校,不包分配,更不转户口。
其中一个男孩叫赵一,性格非常内向,平时不爱说话,腼腆的像个女孩子。听说他上面有四个姐姐,他是家里惟一的男孩,在家非常受宠。
没几天,小禾就认识了隔壁在厂里包汤圆的姐妹俩。
还有另外一个刚从财经学院毕业的女生,叫小清,和小禾特别能聊的来。
四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,便会经常聚在一起做饭吃,偶尔,也会叫上赵一。
03
小禾经常会和小清一起出去找工作。
两人刚开始去了一家饮料厂,在宣传科,可效益不好,基本工资都没办法保证。没干多久,两人都辞职了。
后来,两人又和那姐妹俩一起去包汤圆,只上了三天班,又都自动辞职了。
别人包汤圆饺子速度如飞,而她们却慢的很,计件工资,一天只能挣个两三块钱。
生活总得继续。
找不到其他工作,小禾和小清商量,不如去饭店当服务员。
虽然辛苦,但是管吃住,每月的工资也不会拖欠,比较稳定。
小清同意了,最多干两个月,攒点生活费,立马辞职。
两人都没打算长期干,租的房子没退。
她们在附近找了个饭店去上班了,离的不远,步行十几分钟。
饭店的工作比较辛苦,早上9点上班,说的是晚上10点下班,可这是夏天,有时候还会忙到晚上11点。
好在两人做伴,走夜路不是那么害怕。
04
大约过了半个月,一天晚上她们下班后正在路上走着。
11点左右,旁边有几个人开着车,大喝一声站住,然后问有没有暂住证。她们说没带。这几个人命令上车,她们吓得一声也不敢吭,乖乖的上了车。
好像是到了镇政府的办公室里,屋子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。在她们之后,又送来了三四拨人。两人悃的受不了,可没办法睡。
第二天大清早,来了辆小型中巴车,让她们都上了车。
在车上,小禾心砰砰直跳,紧张的不得了,和小清互相安慰着。
经过了大半个城市,最后拉到一个大院子里。
大门口写着一行字:某市少年儿童流浪收容所。
小清嘀咕着:我们又不是少年儿童,干嘛把我们送这里?
刚到的时候,每个人都要双手抱头,蹲在地上,如同犯人般的回答问题。
问询过后,分配宿舍了,还好,两个人没有分开。
一个屋子四五十个人,全都是打地铺的,里面妇女儿童居多。
有一个打扮比较时尚的中年女人,问她的年龄,她说18。
一旁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说:她是神经病。
果然,这个女人经常时不时的在那自言自语。
还有几个八九岁十二三岁的女孩子,看起来她们比较熟悉,听说在这里住了一两个月了。
竟然还有一个孕妇,大约怀孕六七个月的样子。
聊天的时候听她说,老公不在家,和婆婆刚吵了架,跑出来散心,结果,就被人拉上了车,给带到这里来了。
想和老公联系,可不让打电话。
还有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,她是个菜贩,半夜三四点去进货买菜,结果,人和车都被扣了。
车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,人被送到了这里。
有很多人都是晚上在外面走着路,就给逮这儿来了。
这些人有个统一的称呼:盲流。
来这儿的,必须要交了钱才能把人领走,得有人来赎才行。
小禾以前总认为少年儿童流浪中心是慈善机构,专门救助无家可归的人的。今天可算是颠覆认知了,原来是把有家的人,逮到这里来,让家里人来领,以此来盈利。
05
中午吃饭,每人一个馒头,都要蹲着排队,慢慢往前挪动。
小清不满的说:“为啥在这里干啥都要蹲着,仿佛我们犯了法似的,这感觉太不好了,没有一点尊严,像犯人!”
穷,不就是犯的最大的错吗?来这里的人,都是身在底层穷困的人。
一旦你是穷人,就没有了尊严,没犯法,在大街上走着路,就会失去自由。
自由,也要用钱才能赎回的。
所以,穷人也会变得更加的贫穷。
除了吃饭时间,每个人都要呆在分配的宿舍里,不能到处乱转。
第三天,有人来房间喊小清的名字,小清兴冲冲的出去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
剩下了小禾一个人,日子便感觉孤苦了许多。
只要小清出去了,她就不会不管我的。小禾想。
晚上是集体看电视的时间,在那个大院子里,旁边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,说是从北京过来的,送到这边来,是要中转。
听说是要遣送回老家,让家里人交罚款。他们才不会白白的养着你供你吃饭呢!那个女孩子无奈的说。
看来,这样的事情,不仅仅是发生在这一个城市的。
院子里有大约两三百人,大家看着电视,吹着晚风。
没有几个是流浪儿童,大都是成年人。
06
又过了三四天,小禾终于听到有工作人员来喊自己的名字了。
出来一看,是饭店老板。他办好了暂住证,来接小禾回去。
回到了饭店,看到了小清。
小清说,是同在这个城市的表姐,去饭店没找到她,问了其他人才知道那天集体统一查暂住证,这个村子当晚有很多人都被送到了收容所。
她们找到了这里,把小清救了出来。
老板本来是不想管小禾的,是小清拿自己的工资做担保,老板才去交了钱领回了小禾。
老板娘对小禾说,给你办暂住证还有另外的两个证,三证,共150元。
另外,还有你在收容所里交的费用,一天五十,共七天,共四百多元。
你还要再干一个半月,才能把欠款还清。
两人原本是想着干一两个月,攒点生活费,好去找其他工作。
没想到,现在还欠了饭店几百块钱。
小禾答应老板娘,会把欠款还完再走。
好在这一年的时间里,小禾和小清,再也不用担心查暂住证了。
时时刻刻,两个人都把这三证带在身上,保管的比银行存折都要细心。
07
小禾和小清还不是最惨的。
最惨的是赵一。
一天早上起来,两人刚想上班走,就听房东说楼下的一个男孩,也就是赵一,出事了。
昨晚有人来楼上搜查,八九点钟,本来是办案民警查一个案子的。
赵一以为是要查暂住证,吓坏了,钻出窗户,沿着水管想爬到一楼。结果从三楼摔了下去,好在没有生命危险,只是把腿给摔断了。
房东把赵一送到了医院,先垫付了医药费,后来又给赵一的父母打了电话。
因为赵一的反常表现,搜查的警察,把他的房间里里外外查了个遍。没查到什么,还去医院做了笔录。
得知赵一竟然是为了躲暂住证从楼上跳下去的,感觉不可思议。
第二天,小禾和小清一起去医院看望了赵一。
赵一安静的倚在床上,看到她们进来,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问起了他摔下来的事情,他说当时迷糊了。
心里紧张,一听到外面有好几个人,说要查什么,太慌乱了。
情急之下,只想赶紧逃。
实际上就算是查暂住证的又怎么样?大不了带到派出所交一百多元办几个证就是了。
从来没做过什么犯法的事,就因为没办暂住证,就胆小的如同逃犯一般。
其实她们也是能理解他的。
那个年代,他们这些外乡人,如蝼蚁一般的在这个城市卑微的生存着。
人的底气,是需要强大的自信来支撑的。
而他们,只求能生存下去。
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,他们的心理防线就会崩溃。
走在路上,会被关到收容所。
查个暂住证,能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吓的跳了楼。
在这里,他们没有基本的安全感。
08
赵一在医院里住了一周多,他父母把行李收拾好,直接把他接回老家了。
其实,他的父母在老家都有着正式工作,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城市。
他们也能给赵一安排一个不错的工作。
后来,再也没有了赵一的消息。
小禾和小清从那个饭店干了一个多月后,辞了职,慢慢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。
两人在这个城市里也有了男朋友,后来都结了婚,买了房子。
暂住证的风声也越来越弱了,后来也就无人提起了。
小清的老公是附近郊县的,前些年为了买市里的经济适用房,托了不少的熟人,才转成了城市户口。
最近几年城郊要拆迁,户口在村子里的,不仅可以多分房子,每个月还可以领取不菲的集体分红。
小清说起这事,悔的肠子都青了。
以前想农转非,现在想非转农,可最后花了钱,托了关系,也没转回去。
时代毕竟是变了。
如同暂住证被居住证取代,这个词也永远的消失了。
它陪着一部分人,度过了迷茫无助的青春岁月。
-作者简介-韩霞,专栏作者,多撰文两性情感,婚姻家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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